不仅仅是为了救赎

文/刘志永

一夜的小雨一扫几日来的燥热。

看守所的会见室好像永远都不够用。为了能抢在第一波会见，我和同行的女律师早早的就出发了。心情都不错，一路上开着有趣无趣的玩笑。

高墙、铁丝网、荷枪的警卫、严厉的盘问， 看守所永远给人森严压抑的感觉。我不喜欢这个地方，却又不得一次一次的来这里，因为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，我一名刑事辩护律师。这里有我要帮助的人，是只有律师才能帮助的人。现在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：犯罪嫌疑人。之后，在提起公诉的时候，他们又被称为：被告人。然后在法院判决生效后，有很大一部分被称为：罪犯。这是一个令人觉得沉重甚至窒息的过程。

这次是接受一位母亲的委托，来会见她的女儿。在没有见到她之前，我力图在头脑里勾画她的模样“某知名大学毕业，研究生学历，英语八级，日语一级，27岁，某国家机关公务员，重点培养对象，涉嫌受贿”。这是我了解到的她的相关信息.

穿着蓝色的囚服，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称作美丽。但是，一个人知识的修养却是遮掩不住的，一个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的人，一个有着深厚的知识积淀的人，是有着有种不同的气场的。她就是。

有关案情并不复杂，这个孩子涉世不深，在单位领导一次索取贿赂的犯罪过程中，她受领导指派去行贿者手里接收赃款。事后，领导许诺带她出国旅游。领导曾是她敬重的师长，教会她许多业务的知识，培养她成为业务骨干，最后把她拉进了看守所。

有关案情的问话很快结束了，我并没有急着离开。我还有另外的责任，向这个女孩传达她母亲的问候和牵挂。我告诉她，“无论你犯什么样的错误，父母都不会嫌弃你，更不会抛弃你。母亲永远是孩子最温暖的怀抱”；我告诉她“妈妈很担心你的健康，怕你休息不好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”；我告诉她“在妈妈的眼里，你一直都是优秀的孩子，这次的挫折不会让你折断翅膀，停息一下，你会飞得更高”。我和她说了许多，在那个时候，我仿佛回到了当年做老师的时代，面对的是我自己犯了错误的学生，又仿佛是一位心理辅导员，为一个走入误区的孩子做心灵的疏导。我说的许多话，并不是她的妈妈告诉我的，也许也不是她妈妈能想到的，但是一定是妈妈希望我说的，也是女儿想听到的。

女孩一遍一遍地流着眼泪，她曾以为妈妈会怨恨她，会无比的失望，会因为她给家庭带来的耻辱而抛弃她。现在她知道，即使在囹圄之中，她也是妈妈心中的宝贝。她不会就此消沉，她会检讨自己的人生，重新开始，她要重新成为妈妈的骄傲。她告诉妈妈“不要为我担心，一定照顾好爸爸妈妈，监室里的人对我都很好，有一位和妈妈年龄相仿的人，对我像对待自己的女儿。”

会见结束，女孩露出了微笑，她用戴着手铐的手，向我轻轻地摇了摇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：谢谢，再见。走出会见室，走出看守所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真的感觉如释重负。我对自己本次会见感到满意，我甚至对自己的表现有些骄傲，有点感动。作为律师，也许我过于感性了，但是如果我的感性可以帮助一个迷途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，可以帮助一位妈妈减轻心头的痛，朋友，你会反对我的感性吗？

回来的路上，小雨如酥。